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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失的乡村景观(之一):场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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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于时代发展变化,童年时在家乡常见的许多景观,现在见不到了。怀念这些景观,也是怀念童年。这些消失的东西是否也该算文化遗产?

首先想到的是场院,即打麦场。

每年麦收时节,农民选一块离村不远的地,用碌碡(牛拉的石磙子)反复碾轧、泼水,造成一块几十或百米见方的土质广场,地平而硬、而干净。割下或拔下的麦捆在此堆积成垛,农民用铡刀铡下带穗的麦头,摊开在场上,再用牛或驴拉碌碡碾轧。轧场时,一个农民站在当中,一手牵缰绳,一手挥鞭子,牲口拉着碌碡一圈圈围着他转。牲口转大圈,他则几乎原地旋转。现在想想都头晕。牲口不头晕,因为它脸上戴着“捂眼”(捂住眼的布帘)。为防止它偷吃麦子,嘴上还要戴上笼头。

轧出麦粒,轧掉麦芒及粒皮,然后在有不大不小的风时,迎风用木锨抛撒,麦粒飘到远些的地方,谷糠皮落在近些的地方,这样,粮食就可以装入口袋了。这种活计叫“扬场”,属于技术活,有三四个上岁数的老农来干——两三个扬的,一两个用扫帚扫麦皮的。他们都戴着斗笠式草帽,不为避阳光,是为挡麦粒。还都光着脚,因为穿鞋一是鞋里会灌进麦粒,二是鞋底不干净。城里人大概想不到,他们吃的馒头是农民用脚踩过的。

第一次轧场时,轧掉、轧扁、轧碎的麦秆,变成了麦秸,农民们就在场院里将它们堆成麦秸垛,垛顶糊上泥巴防雨。铁凝有篇小说就叫《麦秸垛》。这些麦秸的用处是和泥,即,用水和泥时将它们掺入泥中,起粘连凝固作用,用来“泥房”或“泥墙”(这里“泥”是动词)。因为那时的房顶都是芦苇的,墙壁多是土坯的,需要在外层抹上(“泥”上)一层泥,来防雨并加固。每年雨季之前,都要“泥”一次。

轧场前铡掉的麦根,也垛在场院里,作烧火做饭的燃料用:那时做饭没有煤气,柴禾短缺,秸秆是唯一燃料,所以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扔在地里任其腐烂。

打完场之后,场院四周就多了一垛一垛的麦秸垛和麦根垛。而其间的空地便成了儿童的乐园:乡村里没有水泥地,更没有光滑的大理石地面,场院是最大最平的场地,儿童们最喜脱了鞋子,光丫子在场里追逐疯跑,特别在傍晚精神最兴奋时分。脚心踩在场院硬地上的感觉非常爽,在上面跑起来感觉像飞。

虽然场院主要是打麦用的,但生产队存在时,麦收之后它常常仍然保存,因为秋收后它可以继续堆放玉米、谷子及棉花桃。场院边上一般盖几间土坯小屋,让看守场院的晚上在里面住。“看场”也是那时队上的一种活计。

生产队解散后,包产到户,每家农户各自打场收获,既不需要那么大的场院,也舍不得那么大一块地,场院就成了季节性的,即,麦收时轧好,麦收完毕又耕成普通农田。原先的场院景观很难见到。而近些年农村麦收普遍使用收割机,场院不再需要,所以完全消失了。

我迄今尚未现场见过联合收割机如何收割麦子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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