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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与空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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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几乎没有注意过空气。那时候的农村,除了刚打过农药时庄稼地里会有一小阵农药味,过年时村庄上空有鞭炮味,平时没有让人意识到空气存在的机会。家里来了城市的客人,说“农村空气好”,我感觉还有些奇怪:空气还有什么好不好的?当然,当年城里人夸农村空气好,就像富翁夸穷汉“为人还不错”一样,是在认为其诸般皆劣而勉取其优的前提下。

1978年进城,在沧州上学,也并未对空气有太多感受,只是在路过南环城路看到路边沟里或红或绿、散发异味的彩色水时,投去厌恶一瞥而已。1979年首次去天津,住在位于小海地居住区附近的亲戚家,附近化工厂、轮胎厂的熏人气味浓郁,才使我真正感到空气是多么重要;在当时尚属市郊的水上公园眺远亭回望天津,看到市里黄烟笼罩,感到生活在这种空气里太可怕了,因而离开时对这大城市并无留恋。

1980年回到故乡执教,我又忽略了空气的存在。那时冬天常下大雾,但感觉那浓雾有一种神秘美、朦胧美、诗意美,我感觉雾气给干燥的冬天带来湿润,身体并无任何不适。

1985年从位于乡下的中学调进县城文教局大院工作,又再次面临空气问题。开始分配给我的宿舍兼办公室是由两间一套的平房改造而成:原来的内室单独隔开成一间,原来的外间(起居室)另成一间。领导让我挑之前告诉我:原来的内间有门有窗,却曾住过一个肝炎病人,不过刷过了来苏水,你要不嫌可以挑这间;那个外间改成的屋子没住过肝炎病人,但是只有后窗,前面有门无窗。我和送我的大哥稍一商量,就选择了那间无前窗的屋子。刚住进去时是一月份,进去时发现领导已派人提前给生好了路子,炉火熊熊,屋里很暖和,感觉还不错。但到了夏天,才发现选这屋的尴尬:那后窗不能打开!前面没窗我可以让门一直开着,买了个珠帘阻挡蚊虫与外面的视线,而那仅有的后窗不能打开,屋里形不成对流,就闷热难耐了。那时电扇尚不普及,或者也可能是我自己舍不得买,一把纸折扇就成了唯一降暑用品。

为什么后窗不能打开呢?因为我屋子后面一排是县中学一位教师的家属宿舍,他家在我后墙根下盖了一个鸡窝。如果开窗,那鸡窝的气味会比闷热的空气更令人难耐。我的后墙是两个单位之间的分界线,二十刚出头、刚进县城的我,又没有勇气找外单位的那家人交涉,让他的鸡拆迁。所以,那时去别的有门有窗的同事屋里串门,感到前后窗打开的凉风习习,觉得那流动的空气是人间最美享受之一,也对宋玉《风赋》里大王的“快哉此风”深有共鸣。

1986年到南开读研,住在1800亩湖水点缀绿树环绕的校园里,也未感到空气是什么问题。重新感到空气问题,是在到位于河西区的天津师专工作之后。

师专靠近市中心的小白楼,平时空气也还可以,但就怕刮东南风,因为化工厂、轮胎厂在天津市的东南方向。而夏天东南风居多。刮东南风时,空气的气味很难形容,让人有些想吐。有一次在院里听到一位学生喊道:“好香啊!”我不禁哑然失笑:可不是,这味道还真有些香!但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香。1992年我定居河东,刮正南风时仍能闻到这种躲不开的“香”味。所以,1996年调入位于南开六里台的天津师大北院,躲开这“香”气远了些,就对师大的空气特别满意。当时很是羡慕居住在校园内的同事。现在想来,那时师大校园里有时也有雾霾,但因没有这种“香”味,我联想到的是农村的诗意的雾,没觉得这有多么讨厌。

刚来保定那几年,保定街头私家车极少,街上空旷得像朝鲜平壤。原来住在春季沙尘暴肆虐的天津、北京,来到这有太行山作屏障、很少刮风的小城,感觉特别惬意。于是,晚上拉着老婆出去散步。

但不久就变成我一个人出去走了。原因之一是我步行速度比她快,走慢了我感到难受,所以走一会我就要停下来等待,或焦急地原地踏步;另一个原因,就是她说外面空气不好。有一次雾比较明显(那时还没有“霾”的说法),她指着雾团说空气不好,我还说那雾对身体没害处,我小时候经常雾里行路。

2011年之后,我们的媒体开始把那种空气命名为“霾”,我才知道我错了。恰恰是2011年的冬天,母亲在我这里度过了她生命中最后一个冬天。而2010年冬天她在我这里过冬时,我每天还要打开她那屋的窗户换空气!那年冬天她患了感冒,得了肺炎。现在每当想起这些,我就痛悔不已。

如今,华北农村的空气也好不多少了:冬季乘火车,往窗外望去,也都是雾霾笼罩。有些河沟里则有散发异味的造纸厂或别的什么厂流出来的水。

高楼挤满城市,高速公路、高速铁路遍布田野,这合乎原来的现代化想象。其实,1930年代工业企业家们的现代化想象,也包括林立的冒着黑烟的烟囱。我们真正意识到空气和高楼、高公、高铁一样重要,是近十几年的事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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